如何平衡各方利益
水运大省湖北，苦荆江久矣。
目前，长江三峡枢纽以上和武汉以下均达到10000吨级航道，而受河势演变等因素影响，武汉至宜昌段仅能满足5000吨级船舶常年通航，枯水期甚至只能满足3000吨级。可以说，长江航运明显短板就在于此。
在湖北省谋划中，“截弯取直”重新修建一条横向的荆汉运河，将有效解决长江中游荆江河段碍航问题，充分发挥长江黄金水道作用。早在2015年，在鄂专家团队便提出建设荆汉运河工程。至今，项目已谋划近十年之久，却迟迟未正式纳入国家规划。
究其原因，修建“荆汉运河”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不仅涉及水利、自然资源、生态环境、航运等多方面，也将对长江中游多省特别是湖北、湖南两省的水运格局产生深远影响，项目规划要统筹考虑各方利益。
日前，荆汉运河工程又传新进展。8月27日，湖北省委副书记、省长王忠林主持召开省政府专题会议，强调加快谋划实施荆汉运河项目，积极推动项目纳入国家相关规划。对比此前，这次表述多了“加强向国家部委的汇报衔接和兄弟省市的沟通对接”相关内容。
不难看出，湖北推进荆汉运河工程的决心。项目要从设想走向现实，关键阻点在哪，又能如何协调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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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展缓慢
今年全国两会上，湖北团代表联名提交了5件重点建议，其中一件就是加快推进荆汉运河工程前期工作。
全国人大代表、水利部长江水利委员会副总工程师黄艳是联名建议的代表之一，从荆汉运河工程规划之初就参与其中。
黄艳表示，为解决长江航运“中梗阻”问题，2015年起，在鄂专家团队就提出建设荆汉运河工程。目前，荆汉运河工程相关研究成果及规划已经成熟，应该加快推进前期工作。
实际上，湖北省层面已经拿出了荆汉运河的初步可行性方案。去年9月，湖北省发改委印发了“湖北省推进荆汉运河工程规划前期工作方案”，清晰地规划了人工运河的路线。
图片来源：湖北卫视视频截图
根据规划，荆汉运河工程起于松滋市松滋口、止于武汉市东荆河口，拟新建236公里运河，估算总投资784亿元。运河投用后，初步估算可缩短航程260公里，减少运输时间约14小时，每年降低物流成本300亿元以上。
但在国家层面，工程计划可行性仍未通过国家相关部委的科学论证，纳入国家规划的进度较慢。
一个例子是，2023年全国两会期间，湖北代表团一并提出建议，恳请国家相关部门加快推进三峡枢纽水运新通道工程前期工作，以及尽快启动荆汉运河项目预可行性研究。
据国家发展改革委去年9月对全国政协委员提案的公开复函，三峡水运新通道建设正抓紧开展项目可行性研究工作。反观荆汉运河项目，仍未正式纳入国家规划，后续的落地实施也就无从谈起。
根据交通运输部2021年对全国人大代表建议的公开答复函，建设“荆汉运河”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对区域经济社会、国土空间、水资源综合利用、产业布局等将产生深远影响，要“充分论证建设的必要性与可行性。”
并建议，由湖北省为主推进“荆汉运河”研究相关工作，广泛征求各方面意见，加强沟通协调，并深入研究相关重大技术问题。
2
潜在风险
目前荆汉运河的堵点之一，在于水量。
据了解，“引江济汉”以后，荆江段长江水位本就不高，是否有足够的水量分流，去支撑一条新的运河，是不少专家提出的疑问。但在湖北人大代表团看来，荆汉运河既是推动解决长江航运“中梗阻”的需要，也是构建江汉平原水网的需要。
长江荆江河段北有江汉平原、南有洞庭湖平原，区域内水系发达，河湖渠网密布，但江-河-湖沟通联系不畅。荆汉运河建成后，可连通形成江汉平原大水网，解决相关河道的枯季断流问题。
此外，在生态保护方面，工程还有助于给长江干流“减压”，长江现状河道主要用于生态保护和区域航运，落实对珍稀水生生物的抢救性保护。
但众多湖南的专家、学者，却抱有不同的看法。随着荆汉运河工程在长江航道通航升级建设中越发受重视，且进度不断推进，有多位湖南专家担忧，荆汉运河可能会影响长江湖南段航运地位。
对湖南而言，尽管荆汉运河项目建设实施地不在湖南省域内，但对湖南经济、社会影响同样巨大。荆汉运河建成后，将成为万吨级长江深水航道。这意味着，原荆州到武汉包括湖南境内163公里的长江航道，届时就不再是长江的主航道。
从地图上看，荆汉运河将长江“拉直”，刚好越过了重要的长江港口、湖南第一大港岳阳城陵矶港。一组数据是，2023年度，城陵矶港全港货物进出港量超过1亿吨，占湖南省水上货物进出港量的65%以上，在长江中上游大港中，排名第三，在湖南港口中占据重要地位。
湖南岳阳城陵矶港国际集装箱码头 图片来源：新华社 摄
长江航运发展研究中心高级工程师刘涛撰文《荆汉生态新水道实施对长江中游航运的影响分析》表示，荆汉运河将分流湘西北地区货流，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岳阳港枢纽功能的发挥。
值得一提的是，城陵矶港正位于长江与洞庭湖汇合处。荆汉运河不仅会影响城陵矶港的枢纽地位，甚至会进一步影响洞庭湖流域的水资源。
洞庭湖作为长江中游最重要的调蓄湖泊，对长江水系有着重要的调节作用。一种声音认为，荆汉运河的实施将使洞庭湖长期处于补充长江水的境地，而洞庭湖本身的水量无法得到补充，造成洞庭湖流域水文环境受到不利影响。
“枯水期长江平均流量为每秒6200立方米，荆汉运河分流量仅不到每秒200立方米。”对此，湖北省综合交通运输研究会会长、湖北省交通运输厅原港航局局长王阳红接受城叔采访时表示，荆汉运河对长江来水的实际影响并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大，但对湖南航道的影响客观存在。
3
利益平衡
运河正在成为我国基础设施建设的重要方向。
从广西的平陆运河到湖南的湘桂运河，从江西的浙赣粤运河到湖北的荆汉运河，从安徽的江淮运河到河南的47个内河水运项目，六大省份总投资额接近8500亿元，堪比7座港珠澳大桥的投资规模。
“运河热”背后，是各地推动解决各区域内河水运发展瓶颈的初衷。由此产生的一个新问题是，新规划的运河项目，如何平衡各相关方利益。
从整个长江经济带来说，绝大部分省市利益一致，是支持将长江航道‘拉直’，拓宽拓深的。这里面，唯独湖南航道利益受损，比较特殊。
中国城市经济学会副会长、长江经济带智库联盟秘书长秦尊文告诉城叔，这类系统性工程，地方局部利益应当服从于全国大局利益。在当年南水北调中线工程中，湖北与湖南今日的处境类似。在服从大局的前提下，利益受损方可以提出诉求，争取一些补偿工程。
图片来源：摄图网500597833
城叔注意到，针对荆汉运河的这一问题，专家学者已有广泛讨论。
长沙理工大学智能交通与现代物流研究院院长、教授卢毅撰文提出，湖南省应基于长江中游区域范围，评估论证荆汉运河工程风险，并利用自身水利水运科研优势力量，研究荆汉运河对湖南省域的影响以及对策。
刘涛则建议，统筹考虑湘鄂两省利益关切，深化开展岳阳至武汉航道扩能研究，并研究岳阳港与荆汉生态新水道直接联系通道的问题。亦有湖南相关专家提到，在岳阳城陵矶临港新区附近建洞庭湖水利枢纽工程，配合湘江航道整治工程，提升湘江的航道能级。
另据王阳红讲述，针对湖南在荆汉运河上的利益受损，交通运输部也确实提出过疏浚航道，将岳阳至武汉段长江航道能级提升至8000-10000吨的补偿预案。
实际上，即便不考虑荆汉运河影响，洞庭湖近年也饱受旱涝的困扰。6月16日以来，受持续性强降雨影响，洞庭湖城陵矶水文站水位6月30日超警，至7月8日15时00分才退出，共历198小时。若将时间向前倒推，过去两年，洞庭湖更受关注的问题是“汛期反枯”。
秦尊文认为，湖南通过补偿工程，将湘江航道的能级提升，进而对接长江主航道，有利于湖南航运的发展。同时，修建洞庭湖水利枢纽，则有助于水利调度，帮助防控抗旱。
在他看来，荆汉运河对大多数地区都将是利大于弊。在落成初期，会使得湖南航运出现短暂阵痛期，但长远来看，也可能让湖南航运在短时间内有较大提升。
文字 | 刘旭强
来源 | 城市进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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