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豕|黑神话悟空：披着中国文化外衣继承河殇派衣钵

从国产第一款3A 游戏的视角看，《黑神话悟空》在技术面和工业化层面的突破，甚至超过了《流浪地球》第一部。但它在精神内核的全面倒退，也和流浪地球1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中国文化的崛起势必是人文精神的崛起，现在看起来，还差得远。

黑神话悟空是不错的好游戏，但它的剧情是典型的巧克力里包屎。很丑陋的一点是，这款游戏靠着中国文化的情怀而获得了空前的支持，剧情设计却是中国文化情怀的对立面，好比登高抽梯，势必被舆论反噬。

本文核心的两个观点：

1、黑神话悟空可以改编，可以颠覆，但不应该蹭它颠覆的对象所积累的人文情怀，给自己做宣发

2、黑神话悟空本身的改编也不成功，它是属于被时代抛弃的上世纪末的 “觉醒派” 沉渣泛起

一、

宣传期围绕黑神话悟空的舆论战，聚焦在反政治正确上；结果它的剧情却和洋人演日本武士、非裔演美人鱼走在了一个路数上。齐天大圣给天庭做狗，斗战胜佛和妖精谈恋爱，猪八戒和蜘蛛精生孩子，够不够多元化，够不够包容？

其实关键点并不在黑神话的“改编” 上。改编其实没有问题，西游记原著也是集大成的改编。关键点在于黑神话宣传上获得的情怀加成，都来自于他们剧情改编所摧毁的东西。

比如对道教和佛教历史遗迹的精心扫描和建模，把自己标榜成中国传统文化的宣传旗帜。而剧情对应的却是神佛都是黑社会古惑仔，观音是大阴谋家。

比如宣传重走西游路，让玩家扮演孙悟空斩妖出魔，“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而剧情对应的是，孙悟空当年取经是杀妻媚主，害友求荣。

“今日欢呼孙大圣，只因当年做奴才”？

与黑神话相反的是 86版西游记，还有动画片哪吒闹海。两个作品与原作内核有巨大的出入，但文本够好，逻辑自洽，又符合时代精神，从而建立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文学历史定位。

再往后说，当年周星驰的大话西游是后现代主义的解构，几乎所有的角色形象都是颠覆西游记原著和86版电视剧的，形成了自己逻辑自洽的体系，所以观众并不抵触。七龙珠也大致如此。就算是大规模魔改三国历史的真三国无双或者漫画火凤燎原，也是在人设保持了独特的一贯性。

而黑神话悟空，却是蹭西游记原著的剧情故事，蹭86版西游记的角色形象和情怀，蹭中国文化的深厚绵长，去宣发他们颠覆这三者的私货。尤其恶劣的是大规模借鉴 86版的人物视觉形象，美术风格，音乐审美。这就在商业道德上欠奉了。

黑神话真正所本的悟空传，本来就是垃圾同人文，自己设计剧情和塑造人物的功底远不及原著，所以建立不了拥有独立历史定位的作品。创作者却靠自己心智带入角色，去构建符合自己癖好的 OOC （Out of charactor） 作品，影响力本身不出圈。

既然黑神话悟空是以悟空传为蓝本的，它的角色设定本该是游戏里过场动画那种，面目可憎的东厂太监走狗的形象：

　　可是它的宣发，采用的美术风格却一直都是86版美猴王的形象。

　　这就是现在舆论反噬黑神话的主要原因。整个黑神话悟空的宣发，都建立在弘扬中国传统文化的叙事上；其真实本象，却是对西方现代文化的反刍。

而且尤其像战神，游戏里的观音菩萨不仅成了锦阑袈裟的带货主播，原著里度化的两个徒弟，一个去黑风山重开邪教骗钱，一个到火焰山兴风作浪。越看越像战神里的雅典娜，妥妥的大阴谋家。是不是最终几个 DLC 之后的结局里，观音阴谋得逞之际，还得让孙悟空走一遍杀死白晶晶的心魔之路，再选择放弃权力，坠入凡尘再化灵石？以方便未来再出孙悟空和儿子故事的黑神话4、5？

二、

抛开黑神话宣发碰瓷86版西游记，然后做的改编和胡编，它的剧情在文学创作的视角上看也是糟糕的，尤其无法匹配时代精神。

西游记的人文精神在历史上本身有四个大的阶段。这四个阶段是明朝版西游记成书之前，成书之后，新中国建国后的重塑，和河殇时代对孙悟空的解构。

明朝版西游记小说的成书，奠定了西游记的历史地位。它的人文精神，本身就是“大闹天宫” 和 “降妖伏魔”的辩证统一。

小说中的大闹天宫剧情非常爽文，但天庭并不是反面角色，也没有给大闹天宫赋予政治上的正义性，更多地突出了孙悟空本性的 “顽劣” 。而后面降妖伏魔的故事，也是大圣修心得正果的过程。而在剧情中暗示天庭和西天与世间妖怪沆瀣一气，也反衬了大圣的修行源自内心，而不是借助外力的真理。这和儒释道强调真理不靠外教，靠结合实践反躬自求的进步思想是一致的。也与西方反对教廷、因信称义的解放神学暗合。

到了中国革命时期，由于革命者对西游记中反抗权威的推崇，又赋予了西游记新的时代精神。新中国对传统神话的解构更看重它 “造反” 的革命性，呼应了底层百姓反抗压迫的诉求。于是 《大闹天宫》和《哪吒闹海》两部动画片成了新中国文艺审美的定海神针。

《哪吒闹海》对原作的文本叙事做了大规模修改，仍然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就是因为它贴合了时代精神。而《西游记》反而没有那么大的改动，因为明朝原著中，本来就包含对天庭腐朽的暗示；而新中国的诠释里，同时继承了孙悟空 “大闹天宫” 和 “降妖伏魔” 两方面的精神，只是对前者有更多的赞美。这也是符合革命叙事逻辑的。

如果只有 “大闹天宫”， 没有 “降妖伏魔”，那和吃人妖怪们称兄道弟的孙悟空就算真的推翻了玉帝，不也是 “城头变换大王旗” 而已吗？反而 “降妖伏魔” ，帮老百姓消灭近在眼前的当道妖魔，倒过来为孙悟空的大闹天宫赋予了正义性与合法性。

所以今天的人们对孙悟空念念不忘，恰恰不是因为 “大闹天宫”， 而是因为 “只缘妖雾又重来”。这才是黑神话悟空蹭86版西游记，能够获得舆论无保留支持的根本原因。

周星驰版本《大话西游》获得成功，恰恰不是因为它反对这种人文精神，而是因为它遵循这种人文精神，甚至更大程度上回归了明朝版原著。妖魔版孙悟空是典型走上邪路（睡嫂子、出卖师傅）自由主义者，可因为受到大义的感召，不惜抛弃感情也要走上降妖伏魔、取得真经、普度众生的道路。

而悟空传、黑神话这类魔改作品，恰恰是上个世纪末，以河殇派为代表的所谓 “觉醒派” 们最推崇的叙事逻辑。核心就是用 “自由主义” 去解构大义。所以价值观必须还原到个体上，一边把小情小爱甚至不伦恋推崇备至，另一边又把上至兼济天下、下至行侠仗义都贬低成功名利禄、阴谋诡计。妖魔鬼怪变成了解放天性逃离束缚的自由派，而诸天神佛都是逃不过功名利禄的伪君子。这套逻辑最具代表性的还不是西游记的改编，而是三国演义，谈刘备托孤必须谈烛光斧影。

由于河殇一代成为了当代社会的中坚，类似的逻辑充斥在现代文艺诠释里，以动画电影为例，近些年的《大鱼海棠》、《白蛇》、《杨戬》、《姜子牙》都是这种套路。

而黑神话悟空，又是这类叙事逻辑的集下成者。它对西游记叙事最大的颠覆在于，否定了取经路的 ”降妖伏魔“，从而否定了西游记原著和86版孙悟空被人敬仰的意义，从而造成了逻辑的崩塌。

故事中二郎神、猪八戒、弥勒佛、土地公、袁道士等都对天命人自来熟，协助他颠覆天命不遗余力，建立在什么逻辑上？孙悟空究竟有何人格魅力呢？

如果说天庭是坏的，大闹天宫就有正义性；可他曾经大闹天宫，可是他输给佛祖后就给天庭当狗，这可是典型的汪精卫逻辑，打不过就加入，曲线救国，反覆小人，比水浒传里一直盼望招安的宋江还不如。

那这些人敬畏孙悟空的理由是什么呢？不就只剩下他强大吗？二郎神心心念念的，不也是自己打不过他吗？结果整部戏的逻辑，又归于了慕强。要慕强的话，为什么不慕一巴掌碾碎大圣梦的佛祖，要缅怀这个吃完狗粮才掀翻狗碗的货呢？

所以黑神话悟空的逻辑根本不自洽，靠的是原著和86版大圣的光辉形象，作为先验的印象来树立人设，才能建立天命人复活孙悟空众望所归的架构；但这种大圣的光辉形象，恰恰是他们要颠覆的对象。

代表性的例子，是用非裔演员来演 ”白雪公主“、小胡子斜眼白人扮演”满大人“；或者黑奴们的祖国乌坎达如何科技强大，却要杀死想要解放黑人的黑豹党骨干。

更不用说黑神话的剧情冲突，文本质量也是很低的。开幕式里的悟空二郎神两个人，对话一股子街道古惑仔的味道，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红孩儿的苦命身世像极了努尔哈赤的七大恨，牛魔王则当上了正宗的 NTR。没有中国传统文化里的杀生成仁、舍身取义的大爱，却处处是狗血洒满的家庭伦理剧里奇怪的xp。

整部黑神话的剧情，何尝不是对各位希望大圣复活的天命人一场轰轰烈烈的 NTR？你心目中金光万丈的齐天大圣，不过是天庭眼里的娼妓，帮美国大兵生了孩子后就被遗弃的蝴蝶夫人。而你重走西游之路，也不过就是在重新做回娼妓，或是怨妇复仇两者二选一。

从国产第一款3A 游戏的视角看，《黑神话悟空》在技术面和工业化层面的突破，甚至超过了《流浪地球》第一部。但它在精神内核的全面倒退，也和流浪地球1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中国文化的崛起势必是人文精神的崛起，现在看起来，还差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