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阿may,六月,玉崽,慧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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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may:
我现在认为两性之间可以有纯友谊,前提是双方都能看到真实的对方。但我们的文化将两性几乎塑造成了两个物种,我们要非常努力才能拨开迷雾、互相看见。
在我将上一篇《女男之间有纯友谊吗 》分享在朋友圈之后,有三位男性留言,一位说“你觉得呢哈哈哈”,一位说“没有”,在我追问为什么之后,他们都没有再回答。第三位的回复牛头不对马嘴,大概只有他自己觉得搞笑:“有,你跟你朋友说,下次在你头上拉屎”。这个问题在他们眼里无需探讨,或者并不重要,这让我很堵。女男好像各用一套语言系统,双方都觉得对方的所说、所想难以理解 。
现在的我还算是可以和男性正常交流,比如简单地讨论工作、浅浅地分享日常,再深入就没有了。而在谈恋爱之前,我几乎不和任何男性交往,甚至说不上一句话。那个时候的我好像活在对男性的幻想里,可能会暗自喜欢,但无法和真实的他们交流相处,更别说建立友谊了。
我初中时曾暗恋一个男生许久,但是在与他成为同桌之后,我总是忽视他(用这种幼稚的方式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多年以后,我和他聊起那段时光,他说:
“那时你总是不和我说话,也不搭理我,我以为你把我当疯子。”
谈恋爱之后,我对真实的男性有了更多了解,也学会了一些与男性相处的技能,慢慢利用到现实生活中,才稍微不那么别扭、显得更自然了一些。可是随着接触到的男性越来越多,我发现大部分真实的男性并不可爱,也很难发自内心地想和他们建立友谊,最多算是熟人,偶尔喝酒的时候喊一下,工作上遇到问题问一下,我们都没那么关心、关注彼此。
我曾经以为一位男性想要和我建立友谊,只是他的方式不对,和朋友交谈过才意识到这是性骚扰。(我们之前只是前同事关系,有一次他邀请我去喝酒,第二天,他就在微信上跟我袒露他和炮友的事情,然后还发了一些黄图过来 ,我感到冒犯,怼了他一句:“我们有熟到这个地步吗?”后来他还时常开玩笑让我给他介绍胸大的朋友,我觉得非常不礼貌不被尊重,但还是维持了表面的礼貌,只是偶尔不回复消息、不响应他“一起出来喝酒”的邀约。)
女孩更能理解我想要表达什么、说出让我感兴趣的话、自然地与我发生许多温暖甜蜜的互动、在我失落时给到支持和安慰,让我感到被接纳、舒适、安全,所以我更愿意和女孩建立友谊。
除了沟通上的障碍,“女男友谊”本身也不被鼓励。念小学的时候,我曾和同桌的男孩一直说小话,遭到了班主任过于激烈的批评,一句“你们这对狗男女”更是如五雷轰顶,让我在放学之后偷偷哭了很久很久。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说小话确实不对,但罪不至此。
上了初中之后,女孩内部会传阅一些比如《天使街23号》、《麻雀要革命》之类的言情小说,还有一些像是《星火网络美少女》、《花火》之类的连载杂志。里面的女孩男孩永远在谈恋爱,我没有见过女男之间的纯友谊样本,所以也从来无法想象。用现在的话来说,那时的我是一个“性缘脑”:眼中的男性要么是暗恋对象,要么是路人。我还买过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在里面挨个盘点我喜欢的男孩,细数这位的这个优点,那位的那个优点……一个班级上可能有五六个。我不了解真实的他们,只是依靠想象把各种碎片拼凑成我想要的“完美男主角”。现在想想,也许那时候的我只是欣赏他们身上的某种特质,社会文化却将之定性为“喜欢”。
还记得当时大家都对异性缘很好的人投以略带异样的目光,男生如果和女生玩得多,就会被说“娘”,或“居委会大妈”;女生如果和男生玩得多,就是很“会”,甚至“茶”。短视频或短剧中常能看到这样的女人:总是装得很汉子,混在男性中间,其实只是为了获得各式男人的关注,享受男人围绕的快乐,借着兄弟之名去做十分暧昧的事情。在另外一些故事中,女主发现男友有一个关系很不正常的青梅,虽然男友总是说“如果想在一起早就做了”,但不过是口嫌体正直。结局往往是男主发现青梅的小伎俩,痛改前非回到女友怀抱,或者是女主角找到更加爱她、愿意为她守身如玉的男人。
这些视频的主要观点是“如果一个男人真的爱你,他会主动断掉所有暧昧”。这套叙事把女性放在一个雌竞的环境里,臆想女性和男性交往就是为了得到他的关注和爱。于是在日常生活中,很多女性朋友会在恋爱后与伴侣之外的一切男性割席,只为“避免误会”。结果让所有人都成了孤岛。
现在的我会认为,把人类群体进行二元划分本身就是在制造矛盾。如果承认人的本质是灵魂,相似的灵魂会互相吸引,那么,每个人都该拥有一个灵魂家族,“灵魂伴侣”不该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这些人会发展出各种各样的亲密关系,包括所谓的“纯友谊”。
如果说纯友谊的定义是无关性欲的友情,那女同性恋也会对女性抱有这样的友谊,只看性别似乎过于狭隘了。
简而言之,我认为女男之间建立友谊有着重重障碍,我们需要先练习爱上真实的自己,再扩展到身边的一些具体的人——我们爱的不是器官,而是灵魂。
六月:
看到这个话题,我脑子里有两个声音。第一是肯定,不过和我玩的好的男性朋友是一位gay。第二是否定,因为近期认识的一个男性。
我们最开始是搭子的关系,在soul匹配认识的,搭子这个身份的发明在某种程度上就可以试探男女之间有没有纯友谊。说实话,我在soul上遇到的正常人不多,我所指的正常人是能够礼貌聊天的人,大部分男性都是带着明确目的开启对话,三言两语就暴露出性需求,这便使得有礼貌、有分寸、说话还有趣的的他宛如珍宝。我们的共同点很多,比如职业、学习经历、兴趣爱好……这给了我继续交流的安全感。
我有意将他从搭子变成朋友,于是聊天阵地从soul转移到了微信。大概聊了半年后,我们从聊天搭子变成了饭搭子。初次见面时,我出于礼貌带了份薄礼以示尊重。
见面之后,我的心态开始发生变化——有没有可能谈个恋爱呢?我在感情中是个慢热的人,更喜欢细水长流的关系,喜欢克制又有点笨拙的表达,认为这样是认真的体现。线上和线下交流的不同在于,面对面接触具体的人会激发更多欲望和期待——对方身上的气味、声音的质感、穿着打扮的品味、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让抽象的头像鲜活了起来。我反思,或许在更早的时候,筛选对方是否能成为朋友就是我对进入恋爱关系的铺垫。
女人都是敏感的,我能感觉到线下互动中他对我身为女性的关注和好奇,感觉和线上很不一样:线上我们聊电影、聊工作、聊学习……像同性朋友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各种话题,除了两性话题。
几次饭毕,他说:“我已经大概清楚你的饮食习惯了。”
饭后逛优衣库,我选了件衣服给我爸,再下一次见面时他穿了件新衣服:“我上次看你买了这个颜色的衣服。”
某次看恐怖电影,我被音效声吓到捂耳朵,两人的距离非常近,他说:“你害怕可以扯我衣角,我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的”,观影结束后他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电影ip手办送我声称是回礼。
虽然他的表达隐晦克制,但我感觉他开始入侵我的生活和情感。后来我发现,他的克制另有隐情。
某次吃饭结账时,我瞟到他皮夹里有一张和女生的合影,虽然我找了好多理由克制自己,自欺欺人地暗说可能是他的姐姐或者妹妹,但最终还是主动询问。他很诚实地回答:
“这是我女朋友,在一起七年了。”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一刻心碎的声音,原来沉默可以震耳欲聋,虽然表面平静,但内心的波澜和头脑的噪音早已湮灭我,巨大的能量蔓延全身,明明有强烈的背叛感,我却没身份表达我的情绪,我算什么,这段时间算什么,爱情对他又算什么,搭子吧,我在期待什么?我在心里自说自话。我假装不在意,强作镇静地继续进食,他则诚实地袒露说,他目前的感情状态很复杂,两人对未来的规划不同而且是异地……我意识到,坦诚也可以是一种阳谋,光明正大试探对方的底线,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那为什么不分手呢?”
“我做不了这种事”
“那你在等她提分手吗?”
“也不是……那我应该怎么和她说我喜欢上其他人了呢?”
我知道他这话是说给我听的,但我本能地感觉到排斥和撕裂,来自对理想爱情定义的破灭,原来男人是可以既长情又多情的。
“那你回到另一个城市之后呢?”
“我不知道”
我并没有得到他确切的答案,没有感受到哪个女生是他的唯一,这让我难过,为自己,为她,为爱情。又让我想到张爱玲的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里的振保,振保的生命里有两个女人,他说一个是他的白玫瑰,一个是他的红玫瑰。一个是圣洁的妻,一个是热烈的情妇。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我问:对你来说,老婆和情人有什么区别?
他答:老婆是会被我改变的,但情人我希望她快乐。
奇怪的是即使我意识到对方在试探我的底线 ,分开后我也依旧难以停止对他的思念,有过交集之后剩下的就是落寞。和慧敏聊天之后,我又豁然开朗。我曾经欣赏他的善良:他会在下雨天担心外卖小哥的安全而不点外卖,会在地铁车厢看到身边女生因为坐着而领导站着,发现坐着的女生比较局促而主动让座,从而让二人之间的交流更顺畅。但和思念一起来的对抗力是理性:我要慢慢剥离干净他对待陌生人的善和对待女朋友的恶,他和自私的振保一样,想在自己袖珍的世界里做绝对的主人。
在这段尚未正式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内容并不丰富的感情经验中,我对男性的理解又深了一层——慧敏说,许多情况下,聪明的男人温文尔雅,不聪明的男人直奔主题,最终都不过那档子事。所以我觉得,男女之间女生除非是和性取向为同的异性玩,剩下的男女关系都没办法纯粹,关系会在动态平衡中持续演化,因为我的感情也是流动的,是没办法提前商量好的。我在这段时间识别出感情是由流动在不同阶段的吸引、欲望、好感、喜欢和爱组成,而我对感情的浓度是有期待的,这种期待在关系发展的不同时间段是不稳定的,我需要一直在关系里衡量各种期待。
我最期待的还是爱,是真善美。爱是被看见、被理解、被包容、被支持。爱或许不需要感同身受,因为感受是很私人的,要求另一个人共情自己是妄念,哪怕是在亲密关系之中。但是,我在乎你的健康,我关心你的状态,我知道你在受苦而心疼,我希望帮助你度过这段不好的日子的爱意源于人性中的善良。或许下一次我再遇到心动的对象,我会想起振保冷笑道的那句:“你碰到的无非是男人。”
玉崽:
当看到阿may说“双方都觉得对方所说、所想难以理解”时,我想,如果真有兴趣,女性了解男性还是比较容易的。
当看到有男人发黄图给阿may的时候,我简直要炸了。在想,到底是什么东西让男人这样肆无忌惮,让女孩变得这么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不明白自己在经历什么,或者说哪怕弄清楚了也不知道该怎么维护自己。越想越气:阿may明明值得被好好对待,为什么有些人就是不懂珍惜,无法看见!
让男人把女人只当个洞的是什么东西?
我不太清楚阿may最后把这些男人拉黑了没有。
这边儿气完,那边又气。
一位男孩A(他对我表白过)把我介绍给另一个男孩B时,我看到了B对我(及上上篇《圆桌会》)的评价。
“她是想要男性达到女性那样的程度吗?”
“说白了就有点像性认知障碍的同性恋啊。”
“男女才是互补啊!”
“违背生物的本能,违背基因啊。”
原来普通男人就是这么看待这篇文的……
到这我还没有爆。
直到他开我黄腔:
“你要是能对着她的头像……”
所以普通男人对着其他男人的沟通方法就是开黄腔?
我看到A反应不大,便用“理性”的语言曲折地表达了愤怒:
“他对你喜欢的人不尊重,说明也不怎么尊重你。(或者说你没有多喜欢我。)”
他没能给我好的反馈,我又把这件事和室友吐槽,室友说:“感觉A很单纯,其实很多男孩不懂怎么和男性相处,觉得就用黄色开始聊天会更融洽。男孩是被男人带坏的。”
女人们第一反应总是试图理解和接纳,这么好的她们为什么不能得到善待?
男孩A后来也说:我发现我要在不同的身份切换。在现实中面对舍友,和网络上面对那个B时,是一副面孔,显得我和ta们思想是一样的。当ta们用男性的方式评价事情、评价女性时,我嘴上不能说出自己的想法,一般是附和或者“嗯”,待久了就有了一张“男人面具”。
我说:“你很年轻,我也一样,我们都会越来越敏感的,给自己时间。”
我愿意和人一起成长,对别人有耐心是因为我想对自己有耐心。我不想为难别人,因为在这样的环境里,大家都很焦虑,也并不是真的享受那张面具。我也想接纳那些一直都无法敏感的人,因为如果能承认别人有做不到的地方,也就能接受自己的不完美、不全能。
只是有一个细节是,我能耐心的对象都说过这样的话:
“我喜欢你,我想珍惜你,我想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听起来像“画饼”,因为谁也不知道最后到底会不会走散,但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珍惜的意愿,一开始对这段关系就不认真,我没有感到自己对ta来说是重要的,那我也没办法更包容了。
我对人失去耐心也是漫长的过程,是一次次感受到对方的“不在乎”,当我开始心寒,就会开始考虑ta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对我来说,成长的一个重要环节就是,我终于可以坚定地对自己说:
“我可以选择不接纳。”
慧敏:
现在的我有了稳定伴侣,所以与异性相处特别容易:我明确地说,如果要交朋友,就一定不能对我有性方面的任何期待,同时,我需要两人的朋友圈有交集。当我这样讲清楚,我发现能聊得来天的男性接受起来都挺容易的。
但如果我没有稳定伴侣,又渴望有一些身体互动,该怎样做呢?
一种可能性是开放式关系:明确告知对方,我想要有身体互动但暂时无法做到忠诚,但也不想莫名地成为“第三者”,所以我会想要将他介绍给我的一些朋友(请我的朋友帮我把关),会对他坦诚,也需要认识对方的一些两性朋友,特别是既有或潜在的暧昧对象。
(是的,我说的“开放式关系”是彼此完全敞开真实朋友圈的关系。)
这样的开放式关系一般很难走到最后,所以当我这样说时,大概就已经为告别做好了准备,因为二人间很难真的实现平衡,某天疲惫的一方会自然离开。
所以万一碰到了很想要一辈子留在核心朋友圈中的人,而我又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比如太年轻,还没经历够),那么,我可能会说:
“因为我觉得你太好了,所以我想跟你做非血缘、非性缘的家人。”
这里有个捡麦穗的数学:如果不允许回头,又只能挑一支只麦穗,那么,之前碰到的37%都是拿来积累经验的“训练集”,都不可以往长远考虑。这也是婚姻或准婚姻关系给人带来的限制。
这样看的话,最早期发生身体接触的可能都是“有点儿喜欢但谈不上深爱的人”。
年轻时碰到太合得来的异性时,做朋友比做情侣的长远收益更大,我们在《圆桌会(十三)》做过一些探讨。
我确实知道许多男人“都不过那档子事”。“那档子事”对男人来说是“性”,对女人来说却是“情”。男人只想要女人的身体,女人却想要男人的柔情(这却是他不拥有的),这样说的话,如果不能讲得清楚明白,其实还是女人想要的“那档子事”更过分一些。
从这个角度,虽然我确实并不喜欢六月碰到的那位男性,但我还是有一丁点儿为他鸣不平:她一开始就把他当作“搭子”,他也从头到尾没有做过任何超越“搭子”的事情,因为自己的“那档子事”先恼火的其实是她,而不是他。
如果在与另一个人交流超过十个小时、略有好感时,就立即把话说开,要求双方交换一定程度的隐私,否则就停止推进关系,那么,既然已经可以顺当聊电影、聊学习、聊工作,其实也是有可能成为参加彼此婚礼的好朋友的,就算男方真的下半身思考,双方的期待实在无法达成一致、最终互相拉黑,大家也都可以节省许多时间、金钱、精力与情感成本,更快地找到自己想要的搭子、朋友或情人。
为什么是十小时呢?我想,舒服与不舒服的感受都是会慢慢积累的,几言不合之后,二人交流很难继续深入,如果都已经聊了十小时,一般就是有了好感了,而且现在大家都忙得很,试探时间太长的话,一方或双方会为自己的沉没成本感到怨恨。
我前两天问了一些人:
你试过做那样的事情么?对某一个你喜欢的人说:“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感受到了对你的欣赏与喜欢,很想要与你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对我来说,朋友意味着…… 我期待从友情中获得…… 我愿意为朋友做……,你对我也有这样的感受么?或者说,你愿意尝试与我建立值得持续一生的深刻友谊么?我愿意将我的世界对你敞开,介绍你和我的好朋友们互相认识,也愿意认识你珍惜的人们。我会往最美好的方向努力,但万一我们没有走到最后,至少这一段认真的努力也很珍贵。”
一些女孩回复说:我想现在就试一试!
另一些女孩说:可是“一辈子”、“承诺”这些话都太重了,互相敞开的风险也太大了。
可是如果不冒险,通讯录中的许多人便只是空占手机内存而已,那不是“人脉”,不是朋友,更不可能突然变成可以托付生命的枕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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