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越南后,我才知道自己对这个地方的认知完全是错的。
以前看《情人》,一开始介绍越南这地方,“同样的炎热,同样的潮湿”,我以为和新加坡相差无几。并且不知为何,一提到越南,脑海中老是浮现大片大片的水稻田,走在田埂上戴着斗笠的农人。稍微繁华一点的地方,宽阔的柏油路上,一大群人骑着自行车前进,两旁则是充满异国情调的低矮建筑。想象之中,越南人过着一种中国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勤劳朴素生活。
来了发现,完全不是。
首先天气不对,越南没有那么热,我们一家穿着短袖坐在车里时,看到的路人几乎都穿着厚外套。抵达的第一天风很大,一家人都有点纳闷,说好的炎热和潮湿呢?
其次交通工具也不对,越南人不骑自行车,马路上全是摩托车和汽车。我只在山茶半岛的山路上,看到过几个高鼻子老外,吭哧吭哧骑着公路自行车在锻炼。
再次,并没有大片大片的水稻田,起码岘港没有。这地方跟很多城市一样,有一些高楼,马路宽阔。当然,跟很多东南亚地区一样,你总能轻而易举看到一片乱糟糟的地方,显得管理者对这块地方,完全失去办法,好像在说,算了,等有空再说。
每个初来越南的人,可能都会跟我一样有个疑问:这里怎么这么多韩国人?机场,酒店,到处都是。我后来才知道,越南对韩国免签,他们只要拿着护照过来就行。而且这看起来还像是一场双向奔赴,韩国人来越南建工厂,越南人喜欢韩流文化。
经常看到一个坐着的越南人,正出神地盯着一部韩剧。这跟杜拉斯笔下的西贡和湄公河,已经完完全全是两个时代。当然,这是我的问题。作为一个文艺女青年,看完《情人》后很多年,都觉得越南不适合小孩去玩。
书里到处都是绝望和疲惫的气息,小孩去那干嘛呢?
真去了发现,小孩玩得很高兴,越南跟别的东南亚国家相比,并没有什么太大不同,是一个很适合家庭度假的地方。
我儿子艾文此行的目的地是看猴。岘港的山茶半岛上,有一种极度濒危的白臀叶猴。非常漂亮,红脸,蓝色眼皮,白臀,腿上的红毛像套了条红棉裤。

第二天我和他两人单独出发去找猴,先打了一部车到山茶半岛,在一个巨大的寺庙晃悠了一会,决定去最有可能看到猴的洲际酒店。我以为不过是家平平无奇的五星酒店,后知后觉原来这家酒店是岘港最好的酒店,也是整个亚洲最好的洲际。
因为不是住店客人,进去前需要买一日游门票,里面含着一顿中饭。抠门的艾文经历过非常剧烈的心理斗争后,为了看猴,他还是同意了。
进去发现这家酒店确实不同凡响,在半山上,可以俯瞰海景,还有小小的接驳缆车。艾文前一阵刚在飞机上看过《泰坦尼克号》,我们刚在餐厅坐下来,吃上侍者送的橄榄油面包。小孩有点害羞,打量了几眼后说:这里好像泰坦尼克号里的头等舱。
确实,在东南亚,经常能花不多的钱,就享受到传说中的奢华生活。

饭吃得很愉快,都是越南特色料理,米粉,新鲜蔬菜,炸虾,配合各种不同风味的酱料。越南菜在我看来,端出来都有点像半成品,需要你再花点心思料理一下。要不就是把很薄的米皮摊开,自己放进虾饼,黄瓜条,芒果条。要不就是把一样样的生菜,香菜,紫苏叶,鱼腥草,洒进米粉汤里,再挤上一遍青柠檬。
艾文对越南菜情有独钟,并赞不绝口。不过他最想看的还是猴,白臀叶猴非常稀有,整座山茶半岛上只有一千来只。服务员说见到的几率并不高,他在七天内,能看到三四次。另一个服务员说,要看运气,猴有时来有时不来。酒店还有一个每天两次的自然之旅,专门开放给住店客人,由向导带着一起去找猴。
吃完饭我们在硕大的酒店里闲逛,先去了趟海滩,又折返回来。因为海边显然没有猴,艾文说,要去树多的地方,这是叶猴,它们喜欢吃树叶和果实。
就在我们像鬼打墙一样到处乱转时,我抬头一看,在前方五米的地方,发现了一树的白臀叶猴。
网上说,看到白臀叶猴,会幸运一整年。

艾文打开相机,开始连续不断地按着快门。猴子在树上悠然吃着树叶,果然跟照片里一模一样,非常漂亮,精致。跟平常见的猴子不太一样,白臀叶猴似乎不太会互相打架,它们很文雅。吃完这棵树的叶子,从一棵树荡到另一棵树。姿势之矫健,令人啧啧称奇。
甚至有一只猴,直接从我头上的树跨过去,树枝压下来,我大叫一声,它已经跳走了,只剩下一地飘飘洒洒的树叶。
艾文跟我科普,说这种猴子之所以濒危,是因为人类大量砍伐树林,它的栖息地越来越少。
看完猴子,我俩心满意足。他的心满意足来自猴子,我的心满意足来自这家酒店。
如果不是偶尔体验,而是经常能过上这样的生活该多好。我跟儿子表达了一下这样的向往,如果你努力读书,说不定将来……
他迅速打断我的畅想,告诉我他对豪华生活半点兴趣没有,他想过的生活是跟猴子一样在树林里荡来荡去。
看完猴子第二天,我们跟所有初来岘港的人一样,去了会安古城。
去之前,艾文和一起来的同学,坐在车后排说:那里骗子可多了,小偷也多,一定要小心谨慎。
去了又颠覆刻板印象,哪里来的满街小偷和骗子。这不过就是一座舒适热闹的古镇,满大街都是彩色灯笼。妹非常高兴,因为沿街小店里每一家都是她喜欢的小玩意。这里有那么点像以前的阳朔,夜市里热热闹闹,两旁全是小吃摊。

艾文用一种初入行的背包客态度提醒我:没有标价的小吃都不要买,他们会坑你的。不想买的东西不要问价格,他们会让你买的。千万别去坐椰子船,三万坐上去,三十万才能下来。
一万越南盾约等于三元人民币。
我很想上这种几十万的当,迫不及待买了四万的法棍三明治,三万的糯米小吃。

带着小孩逛夜市很有意思,他们对世界上的一切小玩意都很跃跃欲试,小的懵懵懂懂,大的一脸谨慎又极度好奇。不像中年人,已经缺乏这种初涉人世的喜悦和机警,只随着小孩快乐而快乐。
在另一边的市场,看到很多韩国人正在积极买着小摊贩拿出来的gucci围巾,goyard背包,lv皮带,Chanel眼镜……
小贩们会说韩语,中文,英文,熟络地做着各国人民的生意。
小孩们在河边跑来跑去,不知疲倦地玩着一只刚买的玩具鸟,这是中国传来的,名叫鲁班飞鸟。网上卖五块钱,小陈花了十五万越南盾。
这个家,总要有一个人上过一次当,才算一次完整的旅行。
但对于一晚上的欢乐来说,这一切都很值得。
旅行就像小马过河,不管别人说得如何如何,总要自己去一趟,才算真正了解,啊,原来是这样的越南。
(文章中白臀叶猴图由艾文提供)毛利,作家,2023年微博年度突破作家,代表作《全职爸爸》,都市情感小说《结婚练习生》《卵子的呐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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